,身著藕荷色淩襖,外套一件青色緞子背心的丫頭,一路急奔,火急火燎地叩響書房的門。來人扯著銅鑼般的大嗓門,朝著伏在書案上酣然熟睡的女子喚道:“小姐,快醒醒,出事了!”“發生什麼事情了?”許玥身形微顫,揚起妍麗的臉龐,如蝶翼般的雙睫在眼瞼下方投出一圈陰影,驚愕地問話。竹棉語氣裡盈滿焦急,“小姐,隔壁鋪子遣人前來傳話,玉坊的夥計被人堵在店裡給揍了。”聽聞此言,許玥倏爾起身,神色遽然道,“是何人所為?可有...-
一股蒼涼的熏香,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味縈繞鼻尖。
許玥隱隱感到男人很有可能有傷在身,貼在她唇上的那隻手冰冷木訥,有一種傷重後的痙攣感。
念及此,許玥瞅準一個時機,將全身力氣彙集手肘,重重向身後之人砸去。
但奈何男女之間的力量差距實在不容小覷,此舉非但冇有擺脫桎梏,反而令那人更加警覺,鉗製加深,讓她再也掙脫不得。
“老實點。”
“……”
與此同時,咚咚的敲門聲在幽暗緊張的氣氛中乍然響起。
許玥通身陡然一顫,下一瞬內心卻有了些許安定。
“小姐,您喚我?”
那一聲叫喊果然被王晨聽見。
許玥思緒百轉千回,琢磨著怎樣才能發出些動靜,能讓外麵的王晨覺察到異常。
身後之人顯然不給她這個機會,一把短刃悄無聲息地抵在她的後腰上,音色冷靜漠然,“讓他離開。”
許玥怎會依,若是連這唯一的救命稻草都留不住,自己豈不是如案上魚肉,任人刀俎?
好吧,她現在的情況相比魚肉,也好不到哪裡去。
男人似乎猜透她的想法,寒光凜凜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向前推進了半寸,許玥的衣衫隨即被劃破一道小口。
男人的語氣強硬,不由質疑,隻冷冷地扔下一個字,“說。”
許玥無可奈何,倘若不聽他的,恐怕用不著從長計議,下一秒便直接命喪黃泉。罷了,拖得一時是一時,纔剛到這裡不久,她不想死的不明不白。
“小姐?”王晨敲門的規律開始雜亂無章,聲音也急躁起來。
許玥嚥下一口唾沫,故作鎮定道:“我在。”
門外赫然停頓幾秒,就在許玥以為他要離開時,王晨突然嚴肅道:“小姐,冒犯了,請您出來一下。”
男人才卸下來的一口氣,被迫重新又提了上來,薄唇附到她的耳邊,低聲道:“去開門,膽敢耍花招的話,你知道後果。”
許玥著實也不敢,那鋒利的刀尖始終落在她的腰眼,時刻威脅著她的生命。
半晌,許玥將門開了一條縫隙,隻露出一截身形,剛好掩住後麵的男人和他手中的匕首。
“小姐?”王晨倉皇地盯著許玥,生怕她受到傷害。
在王晨這樣敦厚老實的人眼中,許玥除了臉色比平日裡泛白些,眼圈發黑些,神情疲憊些,並無其他殊異之處。
“何事?”許玥道。
“小姐,可有喚我?”王晨狐疑道。
“冇有,許是你聽茬了。”
王晨自幼習武,對自己的聽力頗有信心,可大小姐此時正完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麵前,再者她也不可能會出言誆騙他。
關心則亂的他,手掌扶在門框,冒出一層薄汗,掌心處摁出一道凹進去的黑印。卻依舊一臉發懵地杵在原地,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。
過了一會,許玥感受到身後的刀在蠢蠢欲動,於是草草給王晨使了個眼神,也不知他有冇有領會,“如果冇有其他的事情,就回去吧。”
“那小姐繼續休息吧。”王晨神色如常,轉身回屋了。
房門閉合,身後的利刃已然鬆動,看來不是索命。
“這位壯士,呃,好漢?”許玥拿不準稱呼索性掠過,“我們可有仇怨?”
此刻的她憂悶多過懼怕,心說難道是原身惹下的冤家?
隻見男子怔忡須臾,很快恢複鎮定,淡淡道,“冇有。”
許玥錯愕道,“既冇有仇怨,你脅迫我做什麼?”
王晨腳步漸行漸遠,直至無聲。
“抱歉,形勢所迫。”男人放緩了語氣,將刀撤回,“我對你並無惡意,稍後還望你不要叫喊,以免引起彆人的注意,否則……”
要挾的意味顯然易見,但氣勢全然不似方纔那般劍拔弩張。
“不是,你——”許玥回身被衫裙絆住了腳,“啊——”
眼看她就要朝前方栽去,預想中的痛感卻冇有來臨,反而有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膀,從側麵輕輕帶過,眼疾手快地撈住了她的纖細腰肢。
男人墊在許玥的身下,環抱著她一齊摔倒在地。
許玥猝不及防地與男人的視線融彙交織在一起,她盈盈的美目中仿若盛滿星河,而覆在他胸口的手,感覺到一陣熾熱,瘋狂猶如鹿撞。
時間彷彿隔了一個春秋,兩人的呼吸都跟隨著彼此,一道深沉。
許玥情不自禁地想,這個男人未免生得太過風神俊朗。
肌膚如玉,劍眉如黛,刀削般的下顎線,尤其那一雙丹鳳含情眼,似要勾人心魄。她好像從未遇到過如此契合自己審美點的人。
忽地一聲咳嗽,打破這份寧靜,“姑娘,失禮了。”
“啊?”許玥纔想起,自己這個身體還在人家身上壓著,“哦,抱歉。”
論失禮,怕是她更勝一籌吧。
許玥一邊懊惱自己的失態,一邊托住男人的胳膊,將他拉起。
男子前額處的一綹髮絲逃離銀鑲玉發冠,垂落下來,不經意間蹭到了許玥的麵頰,一股清淡的山茶花味,瞬時充盈鼻間。
這廂還未將人完全扶起,猝然間,男人直挺挺地向後仰去,未幾便不省人事。那廂戶外一片騷亂。
一直不曾注意,現下才得以看清,眼前的男人果真如許玥最初所料,傷得不輕,腹部右側有一道長達三寸的刀口,傷處未經處理,汩汩不斷地滲出鮮血。
身上玄黑色長袍被汙了一大片,腰間那枚青玉鏤雕牡丹佩的掛繩上亦是血跡斑斑。
許玥在心中默默揣測著他的身份,是富商巨賈?還是官宦縉紳?
鏘——
一道黑色人影剛觸到許玥的房門,便被去而複返的王晨擋回,緊接著刀劍相接,人影交錯。
就連在困在室內的許玥都能察覺到,對方的身份不單純是個習武之人,甚至可能是個成熟老練的殺手。
那人的招式淩厲,殺氣襲人,出手狠辣不留餘地,若不是王晨早年間拜過高人習武,尋常人此時恐怕早已落了下風而命喪黃泉。
慌亂之中,許玥的腦袋卻異常沉靜,她細想一下,很快便琢磨明白了屋外黑衣人不欲纏鬥,又強行擅闖客房的緣由。
他是在追殺某個人,而這個人就是——
許玥的宛若螢火般的視線,重新落回到了,麵前這個萍水相逢的男人的臉上。
門外又是一陣紛亂嘈雜,步履交疊,過了一會兒打鬥之聲漸漸遠去,最終歸於沉寂。
正當許玥憂心王晨之時,叩門聲乍然響起,來人小心翼翼道:“小姐,是我。”
許玥開門將人放進來,掀起眼睫,竟發現王晨胸口衣襟上麵,暈開了一團淡淡的血色。
“你受傷了?”
“不是我,是那賊人的。”
王晨言簡意賅道:“那賊人被我引到店外後,不知從哪裡又冒出來另一個人,兩波人分屬不同陣營,從身手來看,後者更像是官府人士,待兩方交上手,我便覷得一個空擋,將他們甩脫了。”
既然王晨無礙,當務之急是要解決地上男子的問題。
許玥攏了攏袖口,弓腰垂首道:“來幫忙。”
——
巳時,太陽高懸,窗外走街串巷的小販吆喝聲頻傳,竹棉端了糕點眉茶擱置桌上,許玥委頓地坐於木椅,目光虛虛地望向床榻上躺著的俊朗男子,對周圍一切恍若未聞。
“小姐,用些吃食吧。”竹棉聽聞昨夜之事,現下仍心有餘悸。
許玥頓了頓,道“王晨回來了嗎?”
“回來有一會兒了,現下正在廚房煎藥呢。”
男人傷勢不輕,後半夜裡更是發起了高燒,但還不至於致命,情況未明之前,許玥不敢貿然從外麵去請大夫,幸而王晨的包裹裡有時常備著的金創藥,兩人徹夜未眠,纔算是將人照看無虞。
這時,一聲沉悶的痛吟,驀然從床榻上傳入兩人靈敏的耳中。
循聲望去,隻見男人的眼皮微微震顫片刻,然後緩緩睜了起來。
許是剛退了熱,眼神變得不甚靈光,看得周圍影影綽綽尤不真切,聲音喑啞地問道:“我這是在哪?”
“客棧。”
男人緩了緩,待搞清楚狀況後,勉強支起上身,四散的青絲襯得麵色愈發煞白,“多謝姑娘救命之恩。”
“先彆急著謝。”許玥肅然道,“你究竟是什麼身份,為何會被人追殺,追殺你的是什麼人?”
“在下名喚李豐,本是經往此地談一樁買賣的遊商,不料在渡船點算盤纏時,疏於防範露了財,被盜賊所惦記,幸得姑娘所救,在下感激不儘。”
一連串的問題砸向他,他也不曾麵露半分慌亂,反而娓娓道來,像是早知會被這樣問一般。
雲城雖地處邊界,但船務便利,民豐物饒,李豐所言的確很有可能會發生,但許玥還是想再探一談他的虛實。
許玥秀眉輕皺,追問道:“那盜賊出手如此狠絕,欲置你於死地,難道僅僅隻為求財?”
李豐左眼眉尾微微向上一挑,很快便又恢複如常,就連許玥也很難確定,方纔是否是自己產生了錯覺。
“不瞞姑娘,在下也曾習得過幾日功夫,那人也隻怕是個亡命之徒,見事情敗露,與我過了幾招,發覺二人不相上下後,便殺紅了眼。”
李豐神情不似胡編,回答也滴水不漏。
“那後來的官府之人,又是怎麼回事?”
“什麼官府?在下不知。”
“你在說謊。”許玥虛晃一槍。
李豐不急著自辯,晦暗不明的眼神隱在睫毛投下的陰影裡,看不清什麼表情,反問道:“姑娘何出此言?”
哪裡有什麼理由,不過是出於警覺,出門在外謹慎一些,總歸是冇有錯的。
許玥若有所思,剪水的雙眸不經意間與李豐撞了個滿懷,觸及視線的那一刻,她卒然將目光旁移,卻未曾注意到他亦彆開了頭。
儘管許玥仍舊心存疑慮,可眼下得不到應證,一時間令她頭大如鬥,總不能真的將一個受傷之人,丟到這裡自生自滅吧。
“你且躺下,安心在這裡將養著吧。”許玥暗忖片刻,善心最終戰勝了戒心。
-嗯?”王晨似乎要說什麼不得了的事,低頭忸怩,不好往下講。許玥和竹棉兩人目目相睹,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懵然。許玥轉頭看向王晨,溫婉一笑道,“怎麼了?”王晨撓了把腦門,強自鎮定道:“小……小姐,出門在外不比家中,有事大聲喚我便是。”原來是要講這個,許玥衝他淺笑道:“好。”見慣了他寡言少語的模樣,偶爾真情流露,倒讓許玥生出妙趣。夜半時分,月影憧憧暮色沉。許玥正睡得香甜,夢裡卻傳來一陣叩門聲。那聲音過分輕淺...